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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褚炤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现在！眼下！立时三刻他就想成亲！他要让全京城的人，不论男女，都知道温然是他的！谁都不能再打她的主意！
褚炤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张嘴的一瞬间，却忽然哑了一下，片刻后，气呼呼地冷哼了一声，把脸再次埋进了温然的肩窝出，有些烦躁地深深吸了口气：“就快了！马上就能成亲！”
他才刚和皇帝老子提了这件事，勉强还能再忍耐一段时间，要是能让皇帝自己点了头，那不论对他还是对温家来说都是最省心的。要是迟迟不肯同意，那他就算是去抢亲也得把温然娶回家里。
他们已经为江湖和天下豁出过性命了，这一次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放手了。
温然果真并未有半分异议，一手环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含笑应下了。
……
温然又隔了几日才再次入宫。
期间倒是真的和定安王府世子褚翊一起喝了顿酒。
定安王府只是宗室旁支、定安郡王也有些庸碌，因此在宗室之中并不显眼——说起来倒是与从前卫国公府的境遇颇有些相似之处。因而褚翊虽是王府世子，却并不盛气凌人，也没有沾染纨绔习气，为人行事颇为磊落潇洒。那日比试，才只交手过了一招便败给了温然，他本身就已是心服口服，之后又发现温然虽然略显寡言了些，喝酒却很爽快。这一顿酒喝完，要不是还顾忌着温然是女子，就要勾着她的肩膀和她称兄道弟了。
这便也算是温然在朝中结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了。
温然被内监引至御书房的时候，褚炤刚从御书房被赶出来。
是真的被“赶”出来的——景帝迟迟没有回复，既不点头也不回绝，俨然一副已经把这件事彻底遗忘了的模样，褚炤自然是不大耐得住性子的，今日便又在他跟前念经似的念了半天“我要娶温然”。景帝烦得不行，没一会儿就又摔了他一封奏折，黑着脸挥手把他赶出去了。
迟迟不能娶上媳妇儿，褚炤也不高兴，阴沉着一张脸出了御书房，就见温然迎面走来。他只愣了一下，便又飞快地换了脸色，似笑非笑地喊了她一声：“温大人，真巧。”
他素来有些阴晴不定，眨眼就换了神色，周围也没有人觉得意外，并未多心。
温然点点头，从容行礼：“殿下。”
褚炤轻啧了一声，看着温然推门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景帝正头疼地揉着自己的额角。
温然行了礼，平视前方，安静地等着。
半晌之后，景帝止住了动，撑着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开口问道：“你已经见过太子了吧？你觉得太子如何？”
温然不意他忽然询问起自己对太子的看法，却也并未慌乱，只想了想那日与太子匆匆一见、又想了想平日里太子的风评，温声道：“太子仁厚。”
景帝正当盛年、堪称明君，太子能有所为的地方不多，政见手段也并不激进，再加上母族不显，便显得有些泯然众人了。但那日宫中偶遇，温然观他气度温和，目光清正，对他印象颇为不错。只是毕竟没有深交，也说不出太多的评价来，斟酌片刻，便只给了这四个字。
“仁厚。”
景帝品了品这两个字，也未予置评，顿了顿后，又问，“那……秦王呢？”
这一句，便问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温然也给了四个字：“赤子之心。”
也是那日她说与褚炤听的评价。
景帝少见地愣了一下，随即忽然朗声笑了起来：“这还是朕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他。”
温然垂首静立，神色从容。
景帝笑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笑够了，站起身来走下了台阶，又越过她走了两步，背对着她，语气有些感慨：“我与你父亲少时相交，情同手足，便叫你一声‘阿然’罢。”
温然注意到了他的自称，是“我”。
温然低低应了一声。
“阿然认为，我这个皇帝，当得如何？”
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来自于长辈的闲话家常。
但这个问题，毫无疑问是个不能轻易触碰的危险话题。
温然神色未变，语气也颇从容随意，仿佛只是回应来自长辈的寻常垂问：“回京之时，沿路所见，百姓安乐。”
她没有评价帝王，开口却只说百姓。
景帝知道她的意思，忍不住又笑了一声：“如今倒真是有些羡慕阿钤了。”
温然没有声。
景帝也不需要她回答这一句，只微微停顿了一下，便又叹气：“依阿然所见，待我百年之后，谁才能当好这个皇帝？”
温然又沉默了。
景帝似乎也不着急，并不催促，说完便静静地等着。
但温然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她温和的声音便也在书房之内再次响起：“陛下心中，早已有了人选。”
景帝身形微顿，随即摇头失笑：“你可知道，上回我这么问你父亲，他和你的回答一模一样。”
温然垂首不语。
景帝看了看她，忽然又道，“刚才秦王入宫，又闹着非要娶你。”
这一回，他却不问温然的意见了，只平静地提了一句，一边却回过了身来看向温然。
少女神色坦然，既无惊诧，也无羞涩，更无惶恐，看不出心绪如何。不知究竟是确实波澜未起，还是城府太深、面上没有分毫显露。
温然静静看向这位帝王。
“如今我能信任的人，只有阿钤。你是他的女儿，阿然，朕的身家性命，可全都交到你的手里了。”
温然第一时间便察觉了，话说到最后，他的自称，又回到了“朕”。
温然轻声叹气。
景帝看她，神色间甚至显出了几分属于长辈的慈爱和蔼来。
“陛下，”温然轻声道，“您本可以不必羡慕我父亲。”
景帝脸上忽然敛去了所有神色，定定地向她看来。
温然不闪不避，抬眼和他对视。
良久，景帝忽然哈哈笑了起来，细听之中，却又像是带着几分怅然和失落：“天家无情啊……”
温然默然不语。
好在景帝也没想要听到她的什么回答，很快便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了。
温然出了御书房，褚炤已然离开。温然看了眼这宏伟却有些过于寂静的宫禁，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倒不是在意褚炤没有等她，而是忽然就觉得有些心疼——
她有师父、有父母，即便是天意弄人、事与愿违的时候，父母师长一片拳拳慈爱之心却没有半点假。但褚炤呢？从前魔教教主只当他是用来胜过正道的筹码与工具，如今天家无情、更是圣意难测……两世以来，他又曾得过几分真情实意呢？
而他——又何曾做过什么错事呢？
温然难得藏了些心事，一时间也有些出神，直到忽然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才恍然回神，循着那视线的方向抬眼望去——
一袭月白宫装的少女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
温然目力极好，遥遥望去，便见少女眉头微蹙、轻咬嘴唇，怎么看都是心情不虞的模样。
温然脚下顿了顿，四下环视了一遭，见她站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自己实在是没有别的路可走了，便也只能有些歉疚地继续往前走。
她步履稳健，不疾不徐，但这回廊也不过是数十步之遥，转眼便已到了少女跟前。
温然躬身请罪：“殿下恕罪，是臣思虑不周，并非有意欺瞒。”
褚绣却不应声，脸色反倒更沉了些：“你刚才停下来看什么呢？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她生的极漂亮，平日里含笑嬉闹，便显得俏丽灵动；这时候沉下脸来，竟也颇有威仪，又似乎与褚炤有三分神似。
温然不意她竟为此而生气，此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只轻声解释：“臣心中有愧，恐惹殿下不快。”
“你有什么好愧疚的？我说我生你气了吗？”
少女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抬起下巴、一副趾高气昂的搅蛮模样，“大家都知道你是女子，只有我不知道，你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傻死了？”
这模样，哪里还不算是生气了？只是这“胡搅蛮缠”的模样，倒是颇有乃兄之风。温然本就喜欢她活泼心善，此时又颇觉自己理亏，自然由着她“撒气”，耐心等她问完了，才温声道：“我并并无此意。殿下率真可爱，心存侠气，令人感佩。”
她话音刚落，原本还气呼呼的少女像是一下子哑了火、原本怒气冲冲的脸上忽然慢慢地泛起了粉色来。她有些将信将疑地哼了一声，又问：“你、你真的这样觉得？”
温然含笑点头：“并无虚言。”
少女脸色又红了红，半晌之后才又细细打量了她一遍，继续道：“看在你不是故意骗我的份上，那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温然点头：“还请殿下明示。”
“我还有两个月就及笄了，到时候，”褚绣抬了抬下巴，一手指她，“你来给本公主做赞者！”
笄礼的赞者，通常都是由笄者的姐妹或是闺中好友来担任。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温然听了，便爽快地点了点头。
她答应得太爽快，倒是褚绣觉得有些不太真实，想了想后，又补充道：“你现在可以经常进宫了，你还是女孩子，所以有空要来看我！”
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她气呼呼地提出了要求，却也还是不忘先说好了是在“有空”的时候。
温然点点头，又应下了。
褚绣不知不觉间抓住了她的衣袖：“还有，下回还要陪我出宫去玩！”
温然顿时便笑了：“定当护得殿下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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