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陵府衙的紫檀案几上,那块青灰色的水泥块在烛火下泛着金属光泽。
黎知府用指甲狠狠刮过表面,却连道白痕都没留下,反倒崩断了半片指甲。
"苏大人这'三合土'当真神奇。"
王通判堆着笑给苏辰安斟茶,釉里红茶盏在案上划出半圆,
"只是..."他忽然叹气,"去年征发三千民夫修堤,结果饿殍遍地..."
"王大人多虑了。"苏辰安指尖轻叩水泥块,发出钟磬般的清响,"本官可不会缺人。"
满座哗然。崔明焕突然嗤笑出声:"不缺人?
苏大人可知沧澜江汛期水势?前年溃坝时,可是冲垮了五千人修的竹石堤!"
他故意将茶汤泼在水泥块上,"这东西泡了水..."
话音未落,苏辰安已拎起水泥块掷入庭中水缸。
咕咚一声,惊飞檐下栖雀。
众人围上去时,只见那灰块沉在水底,竟渐渐析出晶莹的钙矾石结晶,在阳光下如龙鳞闪烁。
"遇水愈坚。"
苏辰安掸着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就像南陵百姓——"
他忽然转向堂外围观的衙役们,"诸位可愿与本官赌一把?
若三日内募不到自愿参与建堤坝的的民众,本官即刻上表请辞!"
满堂死寂。黎知府手中核桃啪地捏碎——这哪是赌约?分明是当着胥吏将他们的军!
子时的府衙后堂,黎知府正在撕扯《河防志》的书页:
"那三合土方子必须弄到手!最好能够捣毁对方的秘密武器。"
纸灰飘落在崔明焕肩头,映得他脸色忽明忽暗:"昨夜派去的死士,现在还在县衙地牢灌石灰水..."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王通判阴恻恻地展开一卷黄册,"这是历年河工死者名录。
只要在百姓中散布谣言,说新坝要用活人祭江..."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三人扭曲的面容。
他们没发现,檐角铁马铃铛里,卡着一枚小小的铜管——那是苏辰安白日"不慎"遗落的听瓮。
让借助听翁行听到里面密谋的暗卫,也是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回到苏辰安的耳中。
苏辰安等的就是他们下一步动作。
翌日清晨,南陵城隍庙前搭起了丈余高台。
苏辰安一袭素袍立于风中,身后是十口冒着热气的大铁锅。
炖肉的香气勾得饥民们不断吞咽口水,却无人敢上前——衙役们正散布着"祭江"的流言。
"父老乡亲们!"苏辰安突然敲响铜锣,惊飞满树昏鸦。
“本官不喜说什么废话,也不会强制你们加入修堤坝的队伍当中。更不会强迫征收你们的劳役。”
人群骚动起来。大家看着站在台上的年轻大人。
对方的声音十分的洪亮,哪怕后面就是滔天的河水,也依然不能掩盖,众人听到这话的震惊。
原本以为对方把他们召集在这里,就是为了强征他们来修建堤坝。
毕竟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他们不是没有听到过,这么离谱的传言本来就让百姓们惶惶不安。
如果真的要用活人来献祭,那他们也真的没有活路了。
却没想到对方第一句就是不强迫,大家反应过来之后都觉得对方是不是哄骗他们。
苏辰安看众人终于愿意认真听他的话了,这才开始继续他的正题。
"这上面记着..."苏辰安抖开一份表格,露出密密麻麻的红圈,
"景和八年溺毙者四百七十二人!天顺三年三百八十九人!而去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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