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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梦，待梁熙和醒来，湘君已经练武回来。她靴子上带着新鲜的泥土，额头上沁出些细密的汗珠，让一双睫羽显得有些湿润。
她见梁熙和还穿着里衣忍不住皱了皱眉毛，世上人都说女子妇人惫懒，却曾几何时没见过这般懒的男人？
湘君没理他，径直入了内屋打水洗脸。谁料刚刚打完水，就见那人换踱步进来，一副慵懒之态。
“麻烦让让。”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湘君本以为他昨晚上是转了性，做事说话终于有那么几分靠谱的味道，才给了他几分好颜色，没想到一觉过后就原形毕露了。
“先来后到懂得不懂，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我打好了水你就进来了？真讨嫌！”
湘君白他一眼，没好气将铜盆端到一边，一双手在水盆中搅合搅合，往脸色粗鲁抹了一圈就算大功告成了。接着又将那擦脸的帕子在水里狠狠淘洗了几番，就算打点停当。
洗漱完毕，果然清爽通透。出内室时，她还特意扬了扬下巴，似是有意同那人示威。
梁熙和被她这番洗漱的动作给惊呆了，方才她洗脸的力气之大，好像要将自己的面皮搓下换张新的。
天底下哪里有姑娘家是这般洗漱的？
湘君不知他心中所想，洗漱完便径直去包袱里挑衣服。
昨晚那小侍女送她入园的时候曾嘱咐过，在梁家要注重仪态和衣着，不便穿着武服走动，以免惊扰了府中的女眷。
湘君虽然心中不太情愿，但入乡随俗，总要尊重些她面子上的婆家。梁家是世族典范，家中女眷自然是出不得一点错。
从昨日她入府以来，见那小侍女都个个穿得塞仙女，府中的两位姑姑和老太君更是贵气典雅。
要是这样想来，那她路上打包的这两套衣服在梁家倒都成了上不得台面的粗鲁服饰了。可偏偏梁家女眷早上都是要一起吃茶的，她要是就这样去了怕是不妥。
正发愁呢，就听见梁园外有小侍女在喊些什么，她出院一瞧，竟是老太君身边的侍女观澜。
她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十几个侍女，每人手中或盛妆奁，或带衣箱。
“世子妃早，这是老太太一早为您预备下的衣装。昨晚她怕打扰你们就寝，特意让我今早送来。不过…世子殿下不许旁人进这院子，我们……”
观澜说着拂了一礼又侧开身，将身后的妆奁排场铺开。
湘君有些局促，若是让她同营帐里的男人们相处她从来不会有负担，可偏偏对这些温婉可佳人的女孩子她就有些笨拙了。
梁园是梁熙和的私苑，这是他定下的规矩，自己没有立场和身份去打破它，所以自然无法邀请门外的侍女们进来。
她正想在门口选一两件自己拎进去，忽然就觉腰身一紧，一只手竟将她环住。
观澜面色不着痕迹的变了变，但很快收了情绪，恭敬道：
“世子殿下，老太太让我来给世子妃送些新制的衣裳，顺便量体裁衣，好赶着和府上的小姐们一起将春衣制出来。”
“你和制衣的娘子将东西带进来，量过就快些走。”
梁熙和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将手搂得更紧了。这番动作下来，到真有些新婚燕尔的味道。
湘君不敢发作，任由他那只手在她腰间肆意游动，面上持做笑容，心里却已经有了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心思。
梁家果然家底极阔，虽然还未量过她的尺寸，但却各式准备了三套，钗环珠翠也足足有两箱。
这番预备极是用心，但却让湘君有些难以承受。梁家奶奶准备的衣服实在太过繁琐，太过不便了，她真怕自己糟践了如此华美的衣装。
湘君其实从小散漫惯了，在穿衣打扮上尤其不讲究。幼年时还曾穿过几套简单的罗裙，可后来入了行伍，她那身打扮的习惯甚至日常行为都与男子无二，有些地方甚至还要更粗糙些。
观澜似是看破了她的心事，特意为她留下几套合身又简约的裙衫以及妆奁里的全部首饰后，才带着制衣的娘子恭敬退下。
……
过了半晌，佘太君的院子里已是热闹非凡，梁华笑得张狂，大有未见其人先闻起声的气势，将佘太君也哄得高兴。
“我就说这个法子好，让观澜她们去看看，大家都能将心搁在肚里了。我早说朗儿是个执拗的，他若是真不喜欢那姑娘，还能让她给掳去朔州这么久？怕是人家两个早早就结了情谊，这桩抢婚自有她的道理。”
梁林见姐姐说得高兴，本不想再问，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她就怕那梁小子在瞒着她们做什么事，他与那朔州的女将何时有了结识情谊的机会？
若他是为了一时的权谋，就将不相干的女子领来还要入族谱，那日后出了什么变故不是徒惹母亲伤心？
想到这里，她便转头继续追问观澜：“你可看仔细了，他真搂着那赵湘君的腰？不像是演的？”
“禀小姐，世子这番动作不光是我亲眼所见，同去的小丫头们都见到了。两人进院子时也很亲密，看起来感情极好。”
“那湘君她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动作？”
“倒是很自然，世子妃进屋时还与世子说悄悄话呢？将同去的制衣娘子都看羞了。”
观澜的这番话无异于是平地惊雷，让众人的笑得更欢了。
毕竟这梁氏梁嵩一脉只有梁熙和这一支男丁
，他早年出了些事故，受了打击在上京城颓丧了好些年，也没娶过妻纳过妾。
纵然有他夜宿欢场的荒唐事，可时候派人去查时，发现也不过是诗酒相交，还从没见他对那个姑娘动过心。
这就急坏了佘太君，她还想在自己归西之前抱上孙子。如今虽然受些波折，但终于领回来个姑娘，成家之事一定，她这做长辈的心中自然宽慰。
梁华见妹妹这般谨慎，便故意笑她：“我说你啊…真真是个呆头鹅，你就算不相信梁小子，也该相信赵湘君。她可是我燕北军中的女阎罗，你说这样的姑娘能允许男子随便轻浮自己？必定是两心相知相悦才允许梁小子这番动作嘛！”
其实梁林还真猜对了，她虽然这些年一直未出嫁，但天生一副玲珑心窍性子更谨慎些。昨夜她见过那赵湘君后，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她有些太客气了，而这就带了距离感。
但奇怪的是，倔驴似的梁小子竟然愿意让她宿在梁园。那里本是嫂子的旧居，自她故去后，梁熙和便不许人进去打理，任由那园子荒了。
要是将这番怪事总结下来，可能梁小子还真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梁林不知，那梁园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湘君忍了梁熙和好半晌，可惜一直找不到理由发作，只等那观澜几个丫头走远了，才终于拉下面子便将园门一锁，要给这混账一点颜色瞧瞧。
谁知梁熙和这会子倒是身法伶俐起来了，竟然让她好几次扑了个空。见他这阵子在院里上蹿下跳躲的轻松，她心中忽然有了种古怪的念头。
这混账是不是会轻功？
如果他真有些武学的底子，那这一路上他岂不是在扮猪吃虎。还有那次遇狼时有一只羽箭从空中射来，一下就击中狼王眉心，她当时意识模糊看不真切，事后还以为是军中的晓骑所做，故也没去追问。
此番种种不由得让她心生警惕，如果他真的在伪装什么，那他到跟着自己去朔州究竟想要什么？
梁熙和见湘君不追了，便顾自进屋沏了一杯茶。
只是那茶水还没下肚，他便瞥见湘君微蹙眉头也跟了进来。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湘君冷着脸坐在他对面，语气严肃了几分：“梁熙和，你老实说，你是不是会武功？”
这话问得他心中咯噔一声，天下人都知他是个儒生，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其实梁家也有家传武学，不过是由君子六艺中的骑射传下来，到了这里便在外门中不太显要了。
“呵！我怎么会？我不过学些六艺之历罢了，用不到实际处。”
梁熙和睁眼说瞎话，他察觉出气氛有些微妙，便故意转移话题。
“快到吃早茶的时间了，你还有心思问这些，待会来不及收拾可别怪我。”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湘君看见自己还是一身素衣，这才想起今日还要家宴要出席，若是草率应付必然会让人看出端倪。
索性先讲这件事搁下，等日后线索多了，她再一件件处置。
观澜送来的裙衫都是江南时兴的款式，罗裙和大袖衫层层叠叠很是繁杂。因为眼下还未立春，寒意还未消退，所以还特意配了一身雪白的狐裘，一看便知不凡。
湘君选了最素的那套鹅黄色石榴裙，配上雪白的狐裘自有一番灵动。
“好了，走吧。”
湘君嘴上说着，一边还系着腰间的带子，完全没注意到梁熙和眼中压制的惊艳之色。
果然女儿家还是要打扮的精致些，过去她穿着上过于简朴，而且行装多偏些江湖气质，大大将她本身的灵动和娇艳给遮掩住了。
她如今这番石榴裙一穿，到有一种贵门千金的即视感。但从气场上来看，赵湘君又多了几分凌厉和张扬，同一般的小家碧玉大不一样。
“这身行么？你说这要是在衣裳沾上菜汤什么的，我心里得多难受。”
梁熙和压了压声音：“你放心，家里人早上不吃菜羹，不过是大家一起喝茶吃点果子。”
“啊？这能吃饱么，我们朔州人早上都得吃一碗汤饼才有力气出工。”
梁熙和没理她，兀自穿了一身青金色的纹金长袍，随便束了一玉冠。虽然着装简单，但同湘君这身装扮很是契合，一前一后走着便有璧人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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