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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布又猛抽了几口烟，说道：“小友，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一个人寿命足够长，就一切皆有可能？不是的，一个农夫，就算挖一万年，一亿年的地，他也成不了皇帝……性格决定了的。”
“我们的世界，修行者都寿命悠久。但是，很多人，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们之后的人生，不过是无限地重复自己的童年而已。有些人晚熟，成长期会更长一些。但是，都不会超过一百年……”
“修为可以一直增长。财富和地位也可以一直增长。但人的性格，却不会。”
“而性格，恰好又是决定我们命运，最关键的东西——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没有创造自己的世界。我告诉你吧，我的性格有问题。看人不准，经常被别人耍，被人利用。一生都在重复同样的错误……这不是修为能够弥补的。”
任缺了然。
单凭他把柳飘飘“培养”成了如今的样子。他就知道，辛老并不是一个洞察人心的人。
他笑道：“辛老，你就不怕，我也是一个坏人吗？”
“赌一把吧。”辛布磕了磕烟锅，道：“你是一个隐居客。我想，你应该不会喜欢争权夺利。而且，你这次下山，我全程都关注着，你没有带着灵株跑路，还将公主赏给你的金蟾送给了别人，也没有向公主下跪，这些都让我很欣慰……”
任缺笑而不语。
不必承诺，不必表白。
两个男人，只需要对坐饮酒，就可以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
“那么，辛老，你心中的理想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任缺问道。
辛布眼睛望着苍穹，道：“我出生与成长的时代，就是理想的世界。由于它年代太久远了，我就称其为荒古时代吧。”
“目前的这个世界，是由巨天创造的。他打破了我们的世界，建立了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等级森严，死气沉沉，我一点也不喜欢。”
“历史上短暂出现过的其它时代，我也不喜欢。”
“我终归还是怀念，我出生的时代。那时的人们，虽然也有纷争，但总体上是和平安乐的。”
“普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栖，并没有繁重的劳动。男人们打渔狩猎，女人们采花摘果，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并不存在所谓的强迫劳动。虽然那时条件简陋，小孩夭折率很高，但成年人的寿命却很长。人与人之间，也没有剥削与压迫。主要的生存压力，只来自于环境和妖兽。但人，不就是环境的一部分吗？妖兽跟人一样，也是众生之一员而已。”
“当人类想战胜环境，奴役其它物种时，被统治，被奴役，被压迫的命运，自然也会降临到了人类自己的头上。征服欲就是双刃剑，斩向自然的同时，也会斩向人类自己。”
“那时的人们，进取的阶梯，不是残害和压迫自己的同胞，而是向上修行，证道成仙。”
“如果仙还想上进，还有茫茫的宇宙，浩瀚的星空。总之，人们的追求，都是仰望星空，星辰大海，而不是向下看，压榨和奴役自己的同胞。”
“小友，你愿意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吗？”
任缺笑了。
“这还用说，我当然选择这样的世界——一个人人都是隐居客的世界，多么的让人神往啊！”
辛布口中的荒古时代，应该类似于他上一世的三皇五帝之前的时期吧。还没有形成阶级，压迫，和剥削。虽然当时物质匮乏，人类在自然面前也很弱小，没有安全感。但总体来说，优点大于缺点。
人生，社会，总没有十全十美的。但凡是生命，就得经历困难，经历挑战，经历伤害和死亡。
在同样的结局面前，任缺更愿意，被大自然挑战，而不是人心。
因为，大自然可不会像人这么变态！
大自然平等地对待每一种生物。只会让你饿，让你冷，让你痛，让你死。但人类能够让人难受的花样，就太多了。他会让你跪，会扇你的耳光，会逼你歌功颂德，会欺骗和羞辱你……就算是平级之间，也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心怀鬼胎，彼此算计……
太虚假了。
太累人了。
一点意思都没有。
如果看不透，还好些。如果看得透，然后又排斥抗拒，不愿与之为伍，那就太难受了。搞不好还会被人弄死……
任缺问道：“辛老，这样的田园时代，又是怎么被人终结了的呢？”
辛布道：“自然是被胆小鬼，被卑鄙小人终结了的。”
“人类崇尚英雄，但英雄的特点，就是会死。当一个人，具有英雄之资，但他又很怕死时，他往往就会走上另一条路：奴役自己的同胞，让同胞们歌颂自己的功德，从而让自己，看上去很像一个英雄，甚至是神明。”
“在我的时代，是没有神的。大家都自称为仙。”
“何为仙？修为高深，隐于山水，逍遥自在，不问世事，不计名声，超然于世外者，是为仙。我们尊重凡人，从不打扰他们的生活。就算偶尔帮了凡人，也不会留下痕迹，润物于无声……”
“那些在民间留下了名姓的，都会被我们鄙视，耻笑。以修行者的身份，介入凡人之事，就好比一个凡人，要到蚁群里去称王，这是没有出息的人，才会干的事。而那些处心积虑，在民间刷威望的，或者直接干预凡人生活，恐吓凡人，建立权威的，还会被我们联手灭掉。”
“但是，一次灵船事件，却彻底改变了修行界的共识。”
“某一年，一艘破烂的灵船，降临到了我们的世界。我们上船查看，却发现，那灵船上的船员，已经全部罹难了。而最关键的是，这些罹难者，居然都是从我们这个世界，走出去的前辈……”
“那可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精英，真正意义上的最强者。但他们破碎虚空，前往茫茫的宇宙，归来，却只是一具具尸体……”
“这时，修行界动摇了。”
“当时的修行者们，都面临着一个选择：是做一个英雄，慷慨赴死，还是做一个胆小鬼，苟且偷生——绝大多数的修行者，都选择了，做胆小鬼。”
“并且，他们还无耻地联合了起来，消灭了那些真正的英雄。”
“我，就是那一场战役中的一个小兵。属于星空派——我们不可避免地失败了。”
“这场战争，足足打了十多万年，但最后掌权的，却并不是当时的那些大佬，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
“这些大佬们，只是胆小，但还不卑鄙。他们的身上，还保留着仙气，保留着上一个时代修行者的遗风。但新成长起来的这些修行者，却是从俗世中，摸爬滚打上来的。他们卑鄙下流，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那些大佬们，硬是被他们一个一个搞死了。”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就是我曾经的‘战友’，星空派的叛徒，我的一生之敌！——巨天！”
“是的，他就是这个世界，人人都供奉的神明：九天大帝！”
“这个家伙掌权之后，不但杀光了星空派，还杀光了守土派，甚至，将他自己的手下都杀光了，炼制成了傀儡。而且，他还修改了修行法，将全天下修士，都带入了歧途，从此，再没有人挑战他的权威，再没有人，仰望星空了……”
“小友，你有信心，干翻巨天，挑战你的神明吗？”
任缺听得，心潮澎湃。
他感觉，自己就是那星空派的大拿，站于高山之巅，手握长枪，挑战星辰，向上苍发出怒吼。而背后，则是一帮部下，忠肝义胆，视死如归。
但是，一个贼眉鼠眼，满脸猥琐的家伙，却偷偷摸摸地潜到了自己身后，一刀捅死了自己。
这猥琐的家伙，正是九天大帝，巨天！
“辛老！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我必将巨天这个狗贼，斩首于历代先烈的英灵之前！”
任缺义愤填膺地说道。
辛布哈哈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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