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肉

第二天下起雨来。

春雨贵如油，可惜下在今天就有点不合时宜了，今天是慕容做熏鱼和腊肠火腿的日子。

他其实心中也忐忑，因为他其实真没做过这个，也没看过，只隐约记得一些只言片语，还是在找植物纪录片的间隙偶尔听到的。就记得香柏枝可以熏腊肉，然后放在坛子里的腌鱼则是用糯米花椒之类，类似于古书上“鲊”的做法，倒是对帕尔玛火腿的做法记得很清楚，因为米其林餐厅的意大利主厨相当健谈，用完餐之后一定出来和顾客聊天，而且做法也简单，全程只用海盐，时间漫长，要一年以上。

卫衡闲着无聊，又去捞了几条鱼来，那些鱼被他用网圈惯了，每天早上看见他往下扔草就浮上来吃，但就是长得慢，他每天割草，还跑去下游弄了小鱼小虾扔进去，还是没见长大多少。

回来时慕容已经在下肉丸子了，他把剁碎的猪肉馅和上蕨根里的淀粉，再加上野葱和姜末水，团成小肉丸，往汤里下，等汤沸腾了，再盛出来，下已经煮好的粉丝，点上一点山茱萸和花椒油，汤头里有虾仁肉末，十分清淡，但又鲜美，肉丸子一只只半浮在汤面上，衬着葱花，特别好看。

“这是我准备做肉肠的原料做的丸子，你试试这调味怎么样。”

“挺好吃，建议用这馅料包成饺子。”

卫衡低着头一边吃一边道。

“你别想了，蕨根粉做春卷已经是极限了，做饺子也是水晶蒸饺，不是你想要的味道。”

慕容慢吞吞吃着，问道：“对了，你到底是北方哪里人？”

“江湖儿女，四海为家。”

慕容对他的插科打诨没什么办法，过了会儿，不经意地道：“你觉得我是先做醋好还是先做酸菜好？”

“都好。”

“那要是我们找到小麦了，是先做烩面，还是炸酱面，或者豆角焖面比较好？”

“我这人比较脚踏实地，不爱幻想还没到手的东西。”

慕容一点破绽找不到，但他向来坚持，等吃完早餐，开始拌香肠馅料的时候，又不着痕迹地试图套出他的家乡：“你给我看看蕨根粉能不能做成面条，我不会和面，你试试，做什么形状都可以，刀削拉面都行。”

卫衡正在旁边磨他的刀准备去砍树，听到这话，淡淡道：“我敢做，你敢吃？”

想到卫衡在做食物上的天赋，慕容只得打消了这浪费食物的想法。

卫衡很快砍了一大捆香柏树枝回来，正研究怎么熏，他的想法是单独远远地建一个石头房子，上面挂许多肉，又不用担心失火，只管往里面扔树枝就行。慕容对于烟熏这一做法唯一的认知来自于吃米其林餐厅时，屠夫炫技，玻璃罩子罩着，往里面通烟，出来的三文鱼有股淡淡的烟熏风味，配冰草这类口感清新的蔬菜有种独特的冲击感。

所以他赞同了卫衡这做法，耐心等他建好那小房子，再把他腌好的十来块用棕榈叶纤维穿好的肉用竹竿挂了上去。

“这是油茶壳，这是柑橘科的植物，应该也有芳香效果。”

他一样样把东西放在香柏枝和木材堆上，然后告诉卫衡：“这里一共是六十斤猪肉，还有六十斤不用熏腊肉，直接腌制做风干肉，我不确定这两种哪个更利于保存。”

“只有实验组，没有对照组啊。”

卫衡发表专业意见。

“对照组弄几斤肉什么也不干放在那里腐烂吗？”

慕容瞪他。

“开个玩笑嘛，你离这小房子远点，这种烟雾可是致癌物，你没看我们家我连壁炉都没弄呢。等蜡烛做出来，就把火塘拆了。”

“那冬天取暖怎么办？”

“烧火炕啊，厨房的烟道是密封排烟的，在厨房做饭的时候顺便把炕烧热了，再加上火墙，整个卧室都不会冷了。”

“哦，是哪种炕，适合什么气候呢，大雪封山那种还是平原地区那种，你给我仔细说说。”

卫衡也被他的不屈不饶逗笑了。

“你真是执着啊，慕总。”

他笑得包容又无奈：“你这么想知道我是哪儿的人，我有一天一定会告诉你的。”

“哪一天？”

“我们从这出去那天。”

也不知道该说他是乐观还是过于自信，开口就是出去那天就算了。连烟雾致癌都担忧起来了，倒像是他们能在这活上一二十年似的。反正慕容知道自己是套不出他来历了，只能放弃了。他把熏肉和腌鱼做了，又把剩下的鱼弄去烘干，然后开始专心致志地研究他的香肠大计。

没办法，腊肠煲仔饭实在太有诱惑力，又简单又好做，况且水稻是现成的，不用再找。等冬天到了，一人弄一锅热腾腾的煲仔饭，一边瑟瑟发抖烤火一边吃，想想都觉得冬天没那么可怕了。

他把洗干净处理好的肠衣套在光滑的木棍上，正小心翼翼呢，旁边卫衡路过，不怀好意地吹了个口哨。

慕容本来没明白他意思，反应过来，耳朵顿时红了，骂他：“你下不下流？”

“怎么了？”

卫衡一脸无辜：“我夸你手稳啊，怎么就下流了。”

“挖你的地窖去吧。”

卫衡真就从善如流，跑去外面挖土去了。他向来喜欢做东西，自己用棕榈叶和莎草做了一套斗笠蓑衣，还跑来问慕容：“看我像不像刺猬？”

“你什么时候做的？”

“北静王爷送我的。”

他笑眯眯：“要不要送你一套。”

他从来做东西都是自己一份慕容一份，这次特地来一句这个，慕容当时没会过意来，反应过来他是拿自己比林黛，又好气又好笑。

今天卫衡是要建个储物室，这样他们就有了四个房间，慕容上次看过卫衡的理想设计图，发现一堆房间里还是只有一个卧室，连浴室都有两个，问他为什么，他说：“一个卧室，万一有时候突发情况，晚上好照应。”

“睡隔壁不行吗？万一有什么事可以叫对方。”

“那你在自己卧室发生意外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是睡觉，又不是昏迷，自己能发现的。”

卫衡没说什么，第二天慕容醒来，去洗脸，抹着抹着不对劲，跑到池塘边一看，自己脸上被他用炭笔一边画了三根胡须。

从此慕容再不提卧室分开的事，只是在当天晚上悄悄爬起来想画卫衡，结果被抓个正着。

卫衡身上就有这种特性，他一个人幼稚就算了，还能把别人也变得幼稚起来。

忙完一天，总算把所有的肉类都处理好了，慕容累得够呛，腰酸背痛，躺在竹椅上发呆，卫衡路过，还要笑他：“你这体力真不行呀，慕总，不常上健身房？”

“我一周健身两次，每季出个体检报告给董事会，比你健康多了。”

卫衡也不生气，只是笑，道：“也是，健身是健身，锻炼的地方多，但是劳动都是机械化动，所以容易伤到肌肉。你学学我，换着做，别保持一个动太久。”

这倒不是他自夸，慕容休息的时候也看过他做事，发力动科学倒在其次，他一直是几样事一起做，一般这样会影响工效率，但他安排得很好。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多线程工的问题。

“我也想啊，但我开了个头就想一直做完，还是思维方式的问题。”

慕容在正事上倒不怎么爱面子，坦荡承认了。皱着眉头活动自己肩颈处酸痛的肌肉。

卫衡过来，十分熟稔地替他按摩，慕容顺便问他：“你在健身房工过？”

“不是，我以前有段时间想学医。”

“可惜

。”

慕容也笑他：“你要是去学医了，我们省了多少事。仲鸿他们也能松口气了。”

“慕总想得美，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说不定比我还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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