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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走就走。
第二天一早，吃过胡一刀精心但仍旧糟糕的早餐后，胡一刀便带着柳拂雪锁了大门，离开了胡家庄。
彼时天才蒙蒙亮，而麦田里新的一天抢收早就已经开始了。
柳拂雪留意到路边树上还残留着已经燃尽油脂的光秃秃火把，不难想象昨天夜里村民们应当也忙到了很晚。
大概是听到了马蹄声，埋头麦田里的村民们纷纷抬头，简单地冲胡一刀挥手算道别，又低下头继续忙碌。
看起来，就好像胡一刀离开胡家庄外出是一件很寻常的事。
柳拂雪抬头瞄了一眼骑着马超过自己半个马身的胡一刀，虽然对方一张黑面脸，可还是能看出来脸色很难看，沉着一张脸，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副脸色，似乎从昨晚对方和自己比完刀以后就开始了，算来已经持续整整一个晚上了。
柳拂雪努力想了想——对方在找自己比试刀法之前，虽然神色也凝重，而且也凝重好几天了，却绝对没有昨晚到现在这么凝重，所以，基本可以把原因归结于昨晚的比试。
可昨晚的比试应该挺正常吧？虽然见了点血——还是她身上见了血，可毕竟都是皮外伤，不严重，也没死人。而且自己的刀法也没有胜过对方啊——退一万步讲，胡一刀本来也不是那种输了刀就生气的。难道是因为昨天一整天都没吃上正经的饭菜？唔……胡一刀也不是那么娇气的人吧？
“你想那么多，干嘛不直接上去问？”
背后传来新亭侯的声音——为了方便骑马，柳拂雪这次将新亭侯背在了后背，胡一刀不知为何还在刀柄上缠了一圈麻布，特意叮嘱她不要弄掉：“所以小爷真的觉得你们人类很奇怪。一边有事不说，另一边有疑问也不问，你说你们人类的寿命又这么短，区区百年，一半的时间用来睡觉吃饭，剩下一半的时间大半生闷气大半猜其他人为什么生气。”
新亭侯说的也有道理。柳拂雪故意落后胡一刀更多，扭过头小声问新亭侯：“但是要怎么问呀？”
“直接问啊笨。”
刀柄上头一次被缠了麻布，虽然其实没啥感觉，但对于新亭侯来说莫名比套个刀鞘还令刀难受，说话便也有些冲：“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毕竟你们人类的情绪真的非常复杂，明明是一个表情，却有可能是高兴或生气或伤心等等截然不同甚至相反的情绪。你觉得人家在生气，没准人家只是懒得做表情。”
柳拂雪想想也是，索性一夹马肚驱马前进，与胡一刀并辔而行。
胡一刀偏头看过来：“怎么了？”
“……没、没什么。”
柳拂雪还是不好意思问，没话找话：“胡公子看起来经常出门？”
“好男儿志在四方，自是不能一直守在一方天地。”
胡一刀说这话之前，神色便已稍缓，柳拂雪立时便知道对方情绪有异应当跟自己没关系，心头压力骤减，松了口气，，目光直视前方，落在天尽处，叹道：“听说外面的世界很大，我其实也一直都很想出去看看。”
“那胡某此次带柳妹子出来算是带对了。胡某自十四岁起便离家闯荡江湖，除了时不时回乡看看，在江湖上漂了已有十余年，江湖各门各派大帮小寨，无一不熟，此番便带你四处走走见识见识。”
“嗯！”
柳拂雪用力点了点头，对此次出行分外期待起来。不过……她又小心地瞄了胡一刀一眼，正巧撞上对方的目光，不由便抓了抓脑袋，讷讷道：“那个……你刚刚是不是在生气啊？我感觉你好像从昨晚开始就有点不高兴。”
胡一刀愣了一下，随后朗声大笑了两声，笑完才摇了摇头道：“柳妹子看起来呆呆的，没想到感觉还挺敏锐。唔，我确实因为有些事不高兴……”
柳拂雪忍不住扬声打断他的话：“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你。”
胡一刀点头，又摇头：“但这事不怪你。”
“那是因为什么呢？”
柳拂雪不懂。
“我现在还不确定。”
胡一刀转回头，直视前方：“不过我想等我们下次再走上这条路的时候，这个问题应该就解决了。”
*
“嗯……穿过这片山林，就是清苑县城了，那县里有个员外同我有几分交情，我们今晚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胡一刀勒住缰绳，握着马鞭的手往前指了指，侃侃道。
“哦。”
柳拂雪恹恹地应了一声。能好好休息，她心里当然是高兴的，但是这连续几天奔波，她实在乏得打不起精神。
其实也没有太过奔波，一路走过，胡一刀都会给她介绍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当地势力，不过柳拂雪总觉得这一路有一半时间他都好像在躲着什么似的，住行都颇低调，也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三天。柳拂雪虽然不是第一次出远门，却是第一次简装出行，没有家人、也没有仆从，一切都要她自己处理，这对她也算是一个挑战——比如第一个早上自己穿衣服，就系错了带子，若非胡一刀眼神好及时发现给她调整了，怕是就要丢大人了。
其次是吃食问题。柳拂雪自小药石为伴、在家时饮食过于寡淡，在这里一开始不管吃什么都觉得“很有滋味”很好吃，只是她肠胃毕竟这么多年精食淡饮养出来的，所以一开始不出意外地吃坏了肠胃，又吃了两天清汤寡水，如今才见好，却也不敢随便折腾了。
至于行和住，着实都过于简陋了。
这几天她一直骑马，胡一刀已经很照顾她，特意放慢了脚步，可还是磨得大腿内侧很难受；至于睡觉，哪怕胡一刀不差钱，天天定落脚处最好的客栈的天字号房间，还是不如家中睡得舒服——不管是柳家她的映雪苑还是胡家庄送她落脚的院子。
不过柳拂雪也知道，行走江湖这些苦头都是该吃的，她觉得苦，不过是因为她之前的生活过于优渥。更何况，这些苦头，与她清醒时的病痛比起来，已经好了狠多了。
所以她一直没曾叫过苦和累。只是嘴上不说，精神上却也能显出几分疲惫乏累，胡一刀也是能看出来的。
但胡一刀也不可能就这样带着柳拂雪回胡家庄，好在他及时想起附近清苑县有个老相识，在那边借宿几日休整歇息一下也不错。
“知道你累了。咱们再坚持坚持，现在快马加鞭，大概再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到了……”
胡一刀的话音尚未落，倒是柳拂雪的肚子十分响亮地“咕噜噜”叫了一声——比柳拂雪之前那声“哦”还要中气十足。
“……”柳拂雪不由红了脸。
“你昨晚跟我说早上自己起来吃饭，你是不是又没起来，所以没吃？”
柳拂雪这回干脆抬袖遮住了脸。
——她没敢说是因为自己起床气太大，把过来叫醒的客栈老板娘骂跑甩手不管了，导致醒来就已经到了越好的时间了，她只随便套了衣服漱了口又简单擦了脸就连忙跑下了楼。
胡一刀摇了摇头，下了马，见柳拂雪还愣着，不由道：“下来啊。我记得这附近有条河、河里有鱼，附近应该也有能吃的果子，凑合弄点吃的先垫垫——小孩可不能挨饿，万一饿得将来不长个子，柳妹子怕不是要记我一辈子。”
就算在梦里吃得再多再饱，等醒了也还是不长个子。回忆起前几年同柳夕比身高、却总是被她比下去的经历，柳拂雪无奈叹着气，从马上下来。
*
要说胡一刀不愧是在江湖上混了十多年的老江湖，野外生存技能也是点满的。他带着柳拂雪牵马走到河边，系好马，上衣一脱，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出来，怀里就已经捧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了。他将鱼抛上岸，再度扎进水里
如此来回几次，岸边已经有五条鱼在苟延残喘了。
胡一刀上了岸，简单擦干，穿上衣服，又将每条鱼依次在腹部划了一刀，堆在一起，吩咐柳拂雪：“你去河边把鱼淘洗干净，时间来得及的话把鱼鳞也刮干净，就这样——”胡一刀拿刀背一刮简单示范了一下，然后把死鱼丢给柳拂雪：“我去林子里捡点干柴禾，顺便看看能不能捡点能吃的果子。”
眼看胡一刀就要走，柳拂雪小心地捧着还在微微抽搐的死鱼，连忙追问：“等等，鱼要怎么淘洗干净？”
“就是把内脏……算了，你就把鱼腹里能掏出来的东西全掏出来丢掉——稍微快一点，我马上回来。”
“哦哦。”
柳拂雪会意地把鱼拿到眼前，扒开鱼腹上的口子……还没来得及看清鱼腹里的“内脏”长啥样，就见手里的鱼一个摆尾——
“呀——”
“啪！”
掉地上了。
“喂……新亭侯……”柳拂雪瑟瑟发抖：“你看到了么？这个鱼……还活着吧？”
新亭侯：“好像是……会动……”
*
于是，等胡一刀抱着一怀抱的柴禾和一兜果子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和几条死鱼大眼瞪小眼的柳拂雪。
“你掏干净了？咋都没掏啊？你在干吗？不饿了？”
“它们还会动，活的！”
柳拂雪蹲在地上，仰起头看胡一刀，小脸煞白：“我不敢碰。”
胡一刀：“……”
不应当……大小姐您之前比试想砍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不过——胡一刀把目光落在新亭侯身上，这大概也佐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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