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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下枕的肩头一沉,头上一重,柳拂雪睁开眼,却是说好了让自己睡、自告奋勇要守夜的新亭侯不知不觉间歪头睡了过去。
这个家伙……还真是什么情况都睡得着。听着头顶传来的平稳呼吸,柳拂雪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却也没有想把人弄醒,反正她也睡不着,索性给新亭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枕着一块石头——石头上还铺着自己从肩头扯下的貂皮披肩,也好让他睡得舒服点。
照料好新亭侯,柳拂雪又去看了眼苏梦枕,苏梦枕睡得不甚安稳,好在在医馆喂过药后,温度已经降下来,只是有些低烧。
都弄完,再给篝火添了两把柴禾,柳拂雪左看看右看看,索性走到洞口。
和煦的山风迎面拂来,夏夜的风并不冷,反而是恰到好处的凉爽,更是带着大地上被晒了一整天的阳光的味道,十分舒服。
柳拂雪索性抱着膝盖,在洞口坐下。
天边只悬挂着一弯残月,但是星星很多,一闪一闪,柳拂雪不由地开始数星星,只是数来数去,难免混乱,然后她又按照更加年幼的时候、阿娘为了哄自己睡觉所讲的故事,寻找天边的银河、北斗七星等等。
只是她只有一个人,又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星空,也不知道到底找的对不对。
所以找了一圈后,柳拂雪鼓着脸颊再次觉得无聊,又重新开始数星星。
不知道又数了几轮,终于第一次数到九百多、正要向千数级迈步时,身后突然传来个虚弱又沙哑声音:“你在干嘛?”
柳拂雪一个激灵,顿时又忘了自己数到了哪里,不由有些暴躁,毫不客气的回道:“你是笨蛋吗?大晚上的看天当然是数星星啊,不然还能是看戏吗?”
说完呆了半晌,然后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喊道:“苏梦枕?”
突然想起新亭侯还在睡觉,又压低声音:“苏梦枕你醒了?”
苏梦枕不但醒了,而且还站了起来,也走到洞口。
月光很淡,柳拂雪还是看清对方摇摇欲坠的身形、通红的脸颊以及毫无血色的双唇,不由生出几分担忧:“你、你还好吗?哎你披上毯子呀。”
柳拂雪说着,啪嗒啪嗒跑进山洞篝火旁,把毯子拿出来,踮着脚想要给苏梦枕披上,一边解释:“这是从医馆买来的,干净的,你别嫌弃——用的你的钱,我们都没钱。”
苏梦枕努力笑了笑,接过毯子披到身上:“你——”
话还没完,又被柳拂雪打断:“我看你状态很不好呀,你要不要再回去休息一下?”
“没关系。”
苏梦枕说着,捂住嘴剧烈地低声咳嗽了几声,待拿开手后,苍白的双唇终于见了一点点血色,他握着拳垂下手,摇头道:“我也睡不着。”
“睡不着?”
流拂雪闻言,眼睛里瞬间涌上浓浓的担忧和关切,甚至有点点星光般的水珠在眼眶里滚动:“是不是很痛?”
苏梦枕不是喜欢诉苦的人,平日也总是带着一副温润的笑意,懂事后便从未喊过痛,即使师父、父亲也曾主动问过,他也都是摇头否认,让人觉得他也仅仅只是身体不好,其他人大约与常人无异。这一次苏梦枕也下意识地想要否认,然而看着对方的眼睛,他鬼使神差地竟是点了点头,低声道:“是。很痛。”
柳拂雪鼻子有点酸。
她太懂那种痛了,从头到脚,从肌肤到骨骼,除了头发,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在痛的,只有今天哪些地方痛得厉害点、哪些地方痛得轻点的区别。
可是这种痛,没有人能够替代,也没有药物可以停止,至于安慰的语言,更是苍白无力得可笑——可她还是诚那份情,即使没有人能对她真的感同身受。
垂下眼睛敛去眸中水色,柳拂雪低头推着苏梦枕也在洞口坐下——不忘扯下另一边肩膀上的貂皮披肩给苏梦枕当坐垫。
苏梦枕坐下后,也仰起头看着星星:“小时候,我父亲曾经带我看过星星,他说,每一个在这世上活过的人,死后都会变成星星,永恒不变地挂在天上、照耀着世间。”
“那我们也会变成星星吗?”
柳拂雪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天,语气间有些微的向往。
“当时我也问过这个问题。”
苏梦枕笑了笑:“不过我父亲随后的一个问题问倒了我,他说天空就这么大,如今已经有这么多星星了,地上还有这么多人,若是人人死后都变成星星,这天空还装的下吗?”
“对呀。”
柳拂雪点头,“天空虽然很大,但是现在已经布满了星星,可地上还有好多人,还有很多大人一直在生小孩,人只会越来越多,总有一天天空装不下人变成的星星了!”
“所以是活过的人才会变成星星。”
苏梦枕又用力咳嗽了两声:“大部分的人不过是生存,只有少部分的人才是真正活过。”
“……活过、生存……”柳拂雪喃喃自语了一番,然后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苏梦枕,过了半晌才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才这么拼命的吗?”
“……我出生的时候,正值仇家寻上门,若非我娘拼力护着我、若非我运气还不错,恐怕就没这个机会跟你在这里说话。我一生下来,身体就很不好,楼中叔伯嘴上不说,心里却也没少感叹我父亲这金风细雨楼后继无人,很多人都劝我安心养病,不必忧思不必操劳,想要什么自有金风细雨楼给我。很多大夫也说,金风细雨楼家大业大,我若安心静养,长命百岁不敢说,活到花甲古稀倒也不成问题。他们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苏梦枕笑容里终于显露出几分苦涩:\"可我不想——我娘拼了一条命将我生了下来、我自己拼了半条命活了下来,每天忍受病痛的折磨,倘若只是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每天吃饱了睡,睡够了吃,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必做,那同百姓家中圈养的鸡鸭猪羊等禽畜又有何区别呢?甚至还不如禽畜,禽畜养肥了毕竟能养活百姓,我却只能一点点消耗金风细雨楼……我、我不愿意这样活。”
“我的身体也不好——别看我现在好像很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梦醒之后,跟你也没太大的区别,多跑两步路便喘不过气;但凡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哪怕只是一口,都极有可能上吐下泻;天气但有一点变化便要生病……从我记事起,便没有哪天是不爱喝药的。”
柳拂雪语气慢慢低落下去:“可我没你那么勇敢。我就是你说的‘好死不如赖活着’。其实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不若死了算了。可如果我死了,爹娘兄弟弟妹们肯定会非常、非常、非常难过。我只是不想他们难过,所以每一天每一天咬牙坚持活下来。”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苏梦枕伸手拍了拍柳拂雪头顶:“不过,以苏某之愚见,人这一世,还是为自己而活更容易活下去——如果可以,你也要努力找一个为自己而活的理由。相信我,你会活得更加容易,也更加快乐。”
柳拂雪眨眨眼:“那你现在快乐么?那么痛,可能快乐吗?”
“当然。”
苏梦枕再次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很痛苦,但当你挑战赢了病痛、狠狠扇了命运一个耳光的时候,也很痛快!”
“是么……”柳拂雪若有所思。
两个人相对着沉默了片刻,耳边听得风声、木柴燃烧声以及新亭侯平稳的呼吸声。
随后是苏梦枕率先打破寂静:“对了,我还没问——姑娘什么人?”
“诶诶诶?”
柳拂雪瞬间惊慌起来:“我我我我叫柳、柳拂雪……”然后就心虚地说不下去了。
——这副态度,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好在对面是苏梦枕,他只是笑了笑,拱手道:“多谢柳小姐救命之恩。”
“唔……”柳拂雪讷讷无言,要说不必谢,可自己救了对方说法怎么都有些怪怪的,有点居功了,可要说自己没救,又与事实相悖,若对方再追问下去,自己也不好解释。
苏梦枕仍旧没有在意柳拂雪的态度,又试探道:“我之前,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柳拂雪一愣:“没有吧……”
“哦,那也许是我做梦吧。”
苏梦枕有些遗憾道:“好多年前,那个时候我好像还没有你现在大吧?”
而那个时候,她也是这副模样。
当初的他一直觉得那是自己发烧烧迷糊了做的个梦,如今看来,即使梦里会出现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的人,却不可能梦到一个十多年后真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
更别说对方此次出现得又如此诡异。
不过对方两次出现都是为了救自己,总归不会打什么坏主意,更何况这姑娘看起来不会撒谎的样子,他慢慢观察,总能发现些什么……
苏梦枕正想着,突然听得山洞里传来一声轻哼……是那个叫新亭侯的?话说新亭侯不是张翼德的那把刀么?苏梦枕不过走神了一瞬间,柳拂雪已经跳起来冲进了山洞:“新亭侯你醒啦?”
——醒的太是时候了t_t再不找个理由离苏梦枕远点,她怕她要忍不住把所有事情全都一五一十交代了。
然而等她走到新亭侯身边,却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他整个人仿佛被丢进火炉中,裸露在外的皮肤一片火红,鬓发衣裳甚至还在冒着烟。
柳拂雪被吓住了:“新、新亭侯……你怎么了?”
明明似乎很痛苦,新亭侯却还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唇角微调,戏谑道:“小爷这个梦做的够久啦!也……该醒了。小丫头——”他说着,挑眉看了眼洞口的苏梦枕,逆着光,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不过也无所谓了——新亭侯重新将目光落到柳拂雪身上,压低了声音:“苏梦枕的事情,你不必担心,要不了多久,你也都该知道了。若是有机会,可以来找小爷,也好教教小爷,到底怎么从这破刀里逃出来。再见了。这个梦还是很值的。”
话音落下,他已整个人消息在了空气里。
听了对方这番话,原本因为担忧对方而涌上的泪水就这么停在了眼眶,柳拂雪怔怔地看着对方消息的地方,心中升起疑惑:梦?
该不会——
她转头看向苏梦枕。
果见对方也正挂着担忧疾步向她走来。
熟悉的眩晕感迎面而来,柳拂雪瞬间想通了一切,在最后一秒及时向苏梦枕露出个笑容:“我也该梦醒了。再见。这个梦确实很值。”
“柳小姐!”
苏梦枕这一声呼唤,与熟悉的“小姐”重合在一起,柳拂雪睁开眼,正好对上霸刀山庄的侍女惊喜的目光。
啊——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