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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丽娜点点头。
她明白菲利普的言下之意。不管反种族歧视的口号喊得多么响亮，好莱坞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不过是在配角名单上增加一些“颜色”。即使是欧洲那些小成本艺术片，也不会把钱投给一个毫无根基的亚裔女人，更别说中等投资的商业制了。
性别，年龄，种族，在这条道路上，这个贝拉几乎被判了死刑。
为两个亚裔孩子的母亲，安吉丽娜自然反对这种无处不在的隐形歧视。可是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导演这个职业上，一个中年白人男性还是会带给她一种更可靠的感觉。
这也许正是菲利普在片场消极怠工却有恃无恐的原因，他知道凭着以前几部卖座电影和多年的人脉，他永远不会缺少机会。
安吉丽娜和菲利普闲聊了一会儿行业新闻，今年奥斯卡的形势，最近《阿凡达》令人震惊的票房成功，华纳那个阿斯加德的项目又在神盾局的干预下流产了……
“准备好了，”贝拉一路小跑来到他们面前，“随时可以开始了。”
菲利普不禁笑容满面，十分满意。而贝拉盯着安吉丽娜的脸。
这不是让人舒服的凝视，更多地带着一种批判。贝拉仰着头，黑色的眼珠锲而不舍地把这张脸庞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打量了一番。
“这块青紫有点脱妆，”贝拉评价道，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安吉丽娜，“特别是现在的光源不是很足。”
“这没关系，”菲利普说，“后期可以弥补，毕竟我们为此付了钱。”
贝拉还想说什么，安吉丽娜率先笑了起来。
“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重新化一下，我非常想把这个镜头拍好。你知道，下周是美国队长复活周年纪念日，他们在纽约有活动。”
“噢，我差点忘了，”菲利普一拍额头，“你当然得去。贝拉，调整一下日程。”
安吉丽娜清晰地看到贝拉审视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一直波澜不惊的冷漠迅速消失在她平缓的眉骨间，像是一个旁观者被突然拉上了舞台，又像是大梦初醒。
“美国队长？复活？”
她低声重复，“还要纪念？”
“有什么问题吗？”
安吉丽娜问道。
贝拉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奇异而又僵硬的笑容：“没有。”
*
苏茜对贝拉的好印象大多来源于她高超的专业技能和私下随和的生活态度。然而随着越发深入的了解，前者仍然让她崇拜钦佩，后者却涌现出很多古怪之处，譬如对一些基本常识的匮乏，一些名词的不熟悉，与一般人全然相反的同情心。
而这通常出现在大家谈论起复仇者时。
每当这种时候，贝拉首先会保持缄默，后来转变为过于亢奋地加入到对话中，结果往往是毁掉整个氛围。
比如她总是把“54外星人入侵”称为“纽约之战”，并从心底相信托尼·斯塔克和他公司的ceo在计划结婚，即使他和维秘模特的绯闻满天飞。她还信誓旦旦地打赌复仇者里的一男一女“或早或晚地”正在约会，同时由“除了她没有人知道的原因”从中排除了鹰眼。
然而这种乱开玩笑的风格并没有局限于八卦，还延伸到了对复仇者的态度上——结果是灾难性的。如果说对美国队长缺乏尊重和对绿巨人的同情还算情有可原的话，对摧毁了半个纽约的洛基的怜悯就有些不可原谅了。
难道贝拉其实是隐藏的反社会人格吗？苏茜深深地感到怀疑。但这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一遇到与复仇者相关的事，贝拉就会变得不可理喻。
比如现在。
“那是什么？”
贝拉指着显示器，好像发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
苏茜探头去看，纽约碧蓝的天空下，一幢摩天大楼巍然耸立，一个大大的“a”装饰在顶端。贝拉的手指正好放在那个“a”上。
“你是说……复仇者大厦？”
苏茜斜着眼睛看她，“原来的斯塔克大厦，以防你不知道。”
“我知道，”贝拉不耐烦地挥挥手，“但是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在我们的镜头里？”
“因为它就在那里，它是复仇者大厦，复仇者大厦就在那里。”
“但是……”贝拉后退几步，对着显示器摸着下巴思考起来，“这样看起来不真实，像是在电影里……”
“你在说什么？”
苏茜叫道，“我们难道不就是在拍电影吗？”
“但这像是另一部电影……总之，这感觉不对。”
贝拉皱着眉，大幅度地挥舞胳膊，“把镜头往左移动一些，卡尔，左，左……”
“你真是疯了。”
苏茜忍无可忍地大喊，然后气呼呼地走开了。
随着镜头的缓慢移动，复仇者大厦一点一点地被切割在画面之外。监视器上的天空蓝得澄澈，这让贝拉总算感到了一丝心满意足。
“这样就不出戏了。”
她拍拍手。
摄像师卡尔一脸不敢苟同地看着她，她不在意地一笑。
这种症状可以称为“超级英雄不适症／超能力恐惧症”——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学到的——广泛产生于这个世界的唯物主义者、顽固宗教团体、难以接受新事物的中老年人群中。然而贝拉的患病原因和他们都不一样，似乎也没有痊愈的希望。
正午骄阳高照，片场难得一见的安静，众人纷纷躲在附近的阴凉处。卡尔把摄像机摆好后也离开了。只剩下贝拉对着屏幕思索下一幕的运镜。
“嘿，贝拉。”
身后传来一道低哑的女声，贝拉转头，看到了黑发红唇的安吉丽娜。
“嗯？”
贝拉有些吃惊，“我们还没布置好……”
“我知道，”安吉丽娜微微一笑，“只是车里空气不好，我出来转转。”
她的样子非常坦然，好像前几天因“状态不好”躲在车里的人是另一个安吉丽娜·朱莉。
“……”贝拉习惯性地检查她的妆容和服饰，眼妆太淡，红唇太红，她告诉服装师很多次不要给女主角太鲜艳的衣服，但他们还是……
“你的姓是什么？”
安吉丽娜突然说，“贝拉……？”
贝拉怔了一下，“陈。”
“陈，”安吉丽娜语调怪异地重复了一遍，“成龙的成吗？”
“不是，不过大家都会这么问。”
贝拉不想再一次讲述一遍成龙真名、艺名、英文名间的变换史，对面这个大明星也不会感兴趣的，“呃，安吉丽娜，恐怕你得换一下衣服……”
“你从afi毕业一年后成为了大卫·芬奇的助理导演，那一年你在干什么？”
“前半年在等一个最后夭折了的项目，后半年在百老汇和nbc。”
贝拉茫然地眨眨眼，“怎么了？”
“听说你是那一年的明星学生，”安吉丽娜说，“很惊讶你去会电视台工。”
安吉丽娜并不是会和工人员闲聊的类型，尤其她现在这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让贝拉完全摸不着头脑。
“为了生活，”她含糊地说，“这没什么……”
没想到安吉丽娜竟感同身受般的点点头，双眼透露着浓浓的同情，还叹了口气。
她悲天悯人的模样似曾相识，贝拉好像在电视上看到过，那是她为联合国亲善大使走访贫民窟的时候。
“我只想让你知道，”安吉丽娜走近了一步，轻声说，“我从来都和你们少数族裔站在一起，有时……”她摇摇头，“我不会说那些陈词滥调，行动大于语言，在《特工绍特》杀青以后你有什么计划？”
贝拉越发迷惑：“大卫的新电影快开拍了，也许我……”
“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安吉丽娜接话道，“我能提供给你一个工机会，为我的助理导演，或者执行导演，工内容和你现在做的差不多，我相信你能做的很好，而且……”
她说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贝拉几乎认为自己听错了。
一时间贝拉的眼前闪过很多画面，狭小的公寓、日渐攀高的账单、即将上市的iphone……
“你是导演吗？”
她抓住最后一点未被吞噬的理智，脑中回忆着前世这个时候的安吉丽娜在做什么，“这部电影是关于什么的？”
“事实上，”安吉丽娜犹疑地说，“我有两个剧本，一个是关于波黑战争的，另一个是探讨婚姻……”
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淋下，同时眼前飞舞的绿钞也消失了，贝拉顷刻间冷静了下来，“噢，不。”
“你不必现在做决定，”安吉丽娜低声说。两人间的对话已经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瞩目，她后退一步，矜持地笑，“考虑一下，贝拉。”
不一会儿苏茜去而复返，看到贝拉一脸呆滞地看着某个方向。
“发生了什么？”
苏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丢了魂？”
“不，”贝拉说，“我丢了钱，十万美元。”
不等苏茜反应，她又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但可能我没丢……我应不应该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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