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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老夫聊发少年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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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神陨落,文昌尾星寂灭是见证,瑟缩在酒缸石柱后的力士仙女眼里的恐惧亦是见证。

无论是酒缸里醇香的美酒,还是青玉案上早已摆满的蟠桃仙果,红光辉映,全部消失一空。

红色的锦袋终于微微鼓了起来,悟空手里的酒壶也已经见了底,微醺的眼里依旧是抹不去的疑惑。

位高权重手段阴损,恶行累累到明里暗里的无数人心中记恨,就连平日里在天庭巡视,身旁都跟着数个神卫以及执事。只要他一离开天界,就会遭到天神暗算或者妖族伏杀,所以他从未离开过九重天,就是这样一个胆小谨慎的人,真正濒死时却平静淡然惧意全无。

胆小的人却不畏死。

当初坐在御马监正堂借着官威呵斥他的典刑官,和如今这个临终时说着死得其所的典刑官,真的是一个人吗?

追云靴踏向瑶池通路上琉璃青玉的碎片,如同踩着凛冽冬日里的盈尺积雪,在静默的空间里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缓缓走远。

在九重天瑶池之上公然杀掉一个天神,悟空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三十三天转眼而至,他来向她辞行。

然而她还是没有回来,她曾对他说过,她看不惯天庭的一些做法,所以才会一直住在方寸山。她也曾对他说过,有时候生死立断并不是明辨是非的唯一方式,凡事需三思而后行。

他确实三思过,天庭里有人觊觎自己,有人觊觎她,有人觊觎花果山。他来自方寸山,怎么可能长久地做一个齐天大圣,与天地共主轩辕明以及各方帝君比肩?

今天的所作所为,不是为了是非,而是为了开心。

来日兵至花果山,无论首领是谁,是托塔李天王,是与他把酒言欢的九曜二十八宿,或是某位元帅,甚至是哪一方的帝君亲至,何妨一战?

性本爱丘山,这种轻松愉悦的感觉一直充盈心间,他又要离开这沉闷压抑的天庭,再也不会回来。路过时无意间发现兜率宫正门半开,便走了进去。

片刻后,他已翘着腿高高坐在八卦炉旁,数个空葫芦散落在脚下,异香缭绕间,心中开怀快意到极致。

曾听人说起,那个玉帝除了喜欢举办蟠桃宴之外,还喜欢办什么丹元盛会,一想到这,他觉得嘴里嚼着的仙丹似乎更加香了几分。

从来只闻美酒可醉人,却没听过仙丹可令人沉醉。走出兜率宫时,他身形蹒跚,三步一跌,长空云朵映在眼里都出现了重影,如同万花筒一样重叠对称。

幽府里充盈着一股浩瀚深广的能量,在他坚韧的身躯里横冲直撞,令他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整个人都昏沉起来,就像是一口气喝光了三星洞里的所有藏酒。

他发现自己驾不起筋斗云,身形不稳,终于一头栽了下去,却没有如想象中一样感受到地面的冷寂冰凉,他感到自己似乎落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喂,老七,你这是喝多了吗?”

失去意识前,悟空的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念头,难不成,仙丹有毒?

鹏魔王将悟空驮在背上,神情略显凝重,扬起双翅,风雷四起,云雾翻滚,以最快的速度飞离了天界。

......

极北有寒渊,雪岭寒峰千仞立,冰湖无涯绵延起。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吹拂面颊,哪吒握紧手中长枪,眸光如电,仔细感受着极渊深处的气息波动。

冰雾绰约弥漫,那道气息起始平缓,如平湖静默,进而激荡,如海潮起落,转而凝顿,如冰封三尺,最后森然而起,寂灭之意凛然肆虐,天地法理生出感应,四方霜雪飞舞,连风火轮的火焰都弱了几分。

自莲花化身以来,哪吒的信念一直如水般淡泊如山般稳固,从未有过大悲或者大喜的极端情感。

寒渊气息铺面而来的那一瞬,竟有无数种情绪盈溢心间,失而复得的狂喜,渴望毁灭的暴虐,铭心刻骨的仇怨,漂泊伶仃的孤苦,朝生暮死的惶恐......

生于天地,众生皆苦。

哪吒笑了,双眼微合,展开双臂,此刻这万般众生苦于他而言,如饮醇酿,他在享受着这种感觉。

经年之后,终于又一次感受到,有灵魂的感觉,真实地存在于天地之间的感觉。

裂缝崩然而起,向四方扩散,寒风呼啸,却吹不散浓重白雾,霜雪骤急。

“哪吒!快回来!”风雪中传来李天王急迫的喊声。

“不!”

他的声音在寒冷的夜色里显得格外肃杀。

手中火尖枪再次扬起,红缨飘舞,枪尖直指寒渊,马上就要被寒渊气息包围,他依旧寸步未动。

身后一片金光洒落,他被李天王手中的珍珑宝塔硬生生拉回云间。

云霄之上是无数天神,凝神屏息立长空。

裂缝越来越大,寒渊冰缝最终扩张成了绵长峡谷,视野豁然开朗,透过白雾能看到从极之渊深处,千道金光熠熠而起,东皇钟上布满大小不一的裂纹,如蛛网横结。

而深渊魔息的不断蚕食之下,裂缝正越来越大,更有无数气息从缝隙中逸散而出,东皇钟上图纹模糊,似乎下一秒便会破碎湮灭。

本来肃穆而立的天神化作道道流光,飞向渺远苍穹,令旗扬起,九曜二十八宿归位。

漆黑天幕上亮起一颗又一颗的星辰,不同凡世里看到的星子,那是真正的周天星辰,无限光明,银辉雨落。

从极之渊上空光芒大炽,万千星光凝成结界。

......

方寸山中,蛟魔王盯着菩提树下的那个人,满脸惊疑。

如夜黑衣,潇洒临风,锐利眼眸,一身威势。

他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你是何人?”

明朗清俊的男子缓缓开口,“不肖孽徒,竟然连为师都不认识了么?”

众人顿时绝倒。

蛟魔王更加震惊,“师父,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其实很想说你怎么变得这样年轻,萧疏清俊胜我数分......

菩提在树下招了招手,示意众人走过去,傲然说道:“你师父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从前言谈行止需要装模作样一番,而今......”

他眼眸中亮起的光芒比头上的金冠还要耀眼,挥袖之间仿佛日月掌于手中,微风扬起他的黑发,站在最前面蛟魔王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天地洪荒。

开天辟地的无穷岁月也难以磨灭他一身锋芒,放浪形骸,赤子之心,老夫聊发少年狂。

他继续说道,“而今无需再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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