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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妖说他来这里是为了杀一个人。
陈韬每夜子时巡视时,都会在榕树妖这里驻足良久。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为了杀一个人。”
大多数时间他都是缄默不言的,像这简单一问一答,也是偶尔才有的只言片语,像是极其珍贵的散珠碎玉,隐没阑珊长夜的滴答更漏声响里。
陈韬不多问,他亦不多答。
几日后陈韬状似无意地路过,再次问他,“你想要杀的人是谁呢?”
他抬起头,枯槁憔悴地脸上牵起一丝难看的笑,“我要杀掉这典狱司的主人。”
“明白了。”陈韬转身离去。
这样简短的对话持续了许多天,便拼凑成了一个完整的信息。
榕树妖在花果山外不做任何抵抗束手就擒,是故意连同其他妖王一起被抓上天来的。
他想要杀的人就是陈韬上司的上司,那个走路晃悠悠,笑起来油腻腻的典刑官。
身为典狱司的主人,位极高,权极重,却没有与地位对等的实力以及威信。
陈韬远远看着他跟在司寇神君身后点头哈腰的样子,真的就像是一只狗。
一只狗哪怕站在再高的位置,他也是一只狗。
杀掉一只狗也许很容易,棘手的是他身旁时时跟着的副使以及执事们,你如何能在不破坏重重紧密牢笼的情况下杀掉笼子里的狗?
那些执事境界高深,真的是形影相随,片刻不离,十个陈韬都打不过一个执事。
大概如典刑官这样的位高者都是如此,若没有精深修为这样可以服众的硬实力,便要有虚伪狡诈巧言令色的智慧,如此长袖善舞亦能立于不败之地。
据陈韬观察,典刑官为人极度谨慎,这些年更是甚少走出天界,他在这典狱司里折磨虐杀了太多的人神妖魔,构陷污蔑无数天庭神官使之身陷缧绁,排除异己,打压同僚,欺上瞒下......所以他大概明白,心底里诅咒他,明面上想整他,暗地里想要他消失的人数都数不过来,第一种人不必理会,第二种人他可以轻易化解,第三种人便要防患于未然。
所以,他从来不会只身一个人去任何地方,哪怕是在天界。
在有重重法阵保护下的典狱司里,榕树妖该如何杀掉典刑官,陈韬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榕树妖笃定地说只要见面就能杀,陈韬还是一脸惘然,纵然你是一个活了几万年的大妖,想在天庭里杀掉一个正神然后全身而退,也是一件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榕树妖看着面前这个新来的小小神将,一身银袍未戴头盔,却露出了头顶梳的一丝不苟的道髻,似乎与许多年以前并没有分别。
“谁说我要全身而退了?”榕树妖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陈韬震惊,瞬间明白了见面就能杀这句话的意义,如果抱着一起死的决心当然见面就能杀,引爆元神,同归于尽,几万年的修为,差不多能把典狱司炸出一个窟窿。
“前辈,值得吗?”
“当然值得,我活着就是为了他能死。”
刻骨的仇恨,陈韬没有去问他缘由,如果一个人生命的全部意义就是复仇,那么必定是万分惨烈以及锥心蚀骨的一段过往,连回忆一下都会牵出无休无止的痛。
然而榕树妖来了很多天,典刑官始终没有出现在这一层囚室,活着的花果山的妖王却越来越少。
摸清了锁灵阵之后,陈韬开始劝榕树妖一起逃跑,一劝就劝了许多天。
其实他与榕树妖很久以前就相识。
陈韬并非出身于修行世家,也非生下来便天赋异禀,他不过是凡世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平平安安地长到了十六岁。
十六岁那年他遇到了自己的师父。
不是某日天朗气清,那世外神仙驾长风而来飘然落在自家庭院,也不是他走在大街上,一个衣履褴衫的神秘老头手拿一本破书拦住他,对他说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适合修仙等等。
而是他前一个夜晚酣然入睡,第二天睁开眼看见的不是房梁,是长空万里,听到的不是自己的母亲催促自己起床吃早饭去读书,而是清风吹拂树枝摇动的声响。
他起身,满眼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盛放的的桃花。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他睡了一觉,就来到了这世外仙境,连掐了自己好几下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此时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以及花叶拂动的簌簌声响。
有人正分花拂叶而来。
周围的桃花开得极夭极灼,陈韬正想着会不会像那些书堂先生明令禁止不让读的话本传奇里写的一样,自己该不会是走了桃花运吧,桃林里会不会走出来一位峨眉婉转妩媚绰约的仙子?然后与自己在这世外桃林结一段姻缘?
原谅他小小年纪想法就这么绮丽,实在是不该看的书看多了的缘故。
正在他满怀期待满心遐想的时候,迎面走来的是一个衣着邋遢形容猥琐的道士。
他三步两步走到陈韬面前,对陈韬说此处叫做栖碧山,他是种桃道士。
老道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枉为师连夜把你弄来,快给为师磕几个头行个拜师礼意思一下,为师便授你长生之术。”
说着还摸了一下陈韬的头。
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么?
陈韬低着头,嘴角抽搐,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没有动。
老道开始绕着他转圈,自顾自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无非是自己多么多么厉害,是四大部洲威名赫赫的一号人物,你今日能有如此仙缘要懂得珍惜,此处离你家有十万八千里,你若潜心修行,习得法术便可以腾云过千山归家探视亲人了......
陈韬抬起头,目光由下至上,看他破烂道袍上的无数个洞,然后是他下巴上那三搓看起来要多猥琐有多猥琐的胡子,再看了一眼嘴角长着一枚西瓜籽大小的痣......拜师修仙也不是不可以,但为什么他的师父不是一个漂亮的神仙姐姐呢?
他顿时觉得自己的人生暗淡无光,不过内心挣扎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起身行了拜师礼,心想忍得一时才是好汉。
白日里看似痛快地拜了师,入夜他便准备悄悄地逃走。
踏着月光,他沿着唯一一条下山的路走啊走,走到了天明还是没有走出去。
前后左右都是桃树,日上中天口干舌燥,他想沿着来路返回去,这样走下去非得累死不可,然后他发现来时的路也找不到了。
后他绝望地躺在地上,又饥又渴,眼冒金星。
此时那种桃道士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拿着桃花酿,慢悠悠地走过来,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陈韬,把那鸡腿在他鼻子前晃了一晃,“乖徒儿别装死,饿坏了吧。快起来吃个鸡腿。”
闻到香气陈韬瞬间暴起,接过鸡腿狼吞虎咽地啃。
种桃道士怜爱地看着他道:“你师父我别的不说,论阵法奇谋,机关暗术,普天下鲜有敌手。徒儿不要着急,等你学会了为师的本领,自然便能轻易出山去了。”
陈韬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栖碧山除了他和这猥琐老道,以及满山的桃树,连只鸟都看不见,因为这就是一个进不来出不去的桃花源。
其实修仙也不错,这里四季如春温暖秀丽,除了师父长得难看点,其他的都很好,陈韬留了下来。自此踏上了人生不归路,谱就了一段修仙血泪史。
几年后他终于研究明白栖碧山周围的法阵,成功走了出去。走过山外峡谷一线天,几里后就是自己居住的小镇,哪里有十万八千里?探望自己的亲人后,回来的路上陈韬心中还在暗骂不休,明明离家这么近,那混蛋师父若是早告诉他,也许能早些回来看看。
起初几十年陈韬还会时不时出山去探望自己的家人亲戚,一百多年后他的亲戚朋友已全部去世,到乡翻似烂柯人,三百年后镇子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认得他。
人世百年尘缘断,世间已无人识他。来不及唏嘘,长生者,往往要忍受漫长岁月里无穷的孤独寂寞。
几百年里看得多了,他师父那张猥琐的脸看着也渐渐顺眼了起来。
每一次陈韬嫌他丑,问他能不能换个形象时,他都会理直气壮地说道,“为师只是外表猥琐,世人多内心猥琐,相貌者,身外物耳。”还时不时加上一句,“你将来要继承师父衣钵......”
陈韬说变得像你一样的邋遢么?我死也不干。
种桃道士跳脚,“为师说的是气度!气度!”
陈韬问道:“那师父你的一身‘气度’是跟谁学的?”
他猥琐的脸难得地正经了起来,笑道:“说起这个,你将来若是一个人游历,遇到危机时,大可以说自己是出自碧游门下,教主他才是阵法上的天才!我这气度自然也是跟他学的。”
几百年的修行,陈韬知道了许多奇闻异事,四大部洲三千界,神魔妖仙的历史,种桃道士时常讲给他听。此刻陈韬自然知道他话中所指的是谁,虽然他说的极为认真郑重,但陈韬还是不大相信眼前这个邋遢师父是个传说或者和那传说中的人物有任何关系,更不相信那传说中的人物是他这样的德行,只当他喝醉了在胡言乱语。